编者按

前段时间，由河北省作协主席关仁山创作、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白洋淀上前传》一书与读者见面后，反响热烈，广受好评。近日，《文艺报》刊发关仁山撰写的创作谈以及唐山市作协副主席、知名文学评论家杨立元撰写的书评，讲述《白洋淀上前传》背后的故事，介绍本书的精彩内容及创作特色。

关仁山在创作谈中提到，叶绿花香、水秀人灵的白洋淀，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灵感。白洋淀人民创造新生活的英雄故事在生活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作家有责任为民族培根，为人民铸魂。杨立元在评论文章中指出，《白洋淀上前传》中可歌可泣的典型人物、荡人心魄的情感魅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流水般溢动的文采，成为《白洋淀上》这部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交响曲的序曲，读来动人心魄、荡气回肠。

现在，我们特别转载这两篇文章，以飨读者。

来自历史的精神磁场

文/关仁山

6年前，国家级雄安新区在雄县、安新和容城三县成立，这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我们除了礼赞新时代，还有什么样的深层认知？文学，特别是小说怎么艺术表达这个特殊题材？我开始是由于激情和冲动想写这个作品。一旦真正触及这个文本的时候，我开始束手无策了。

写作中困难和挫折是经常性的，追求的目标越高，困难和挫折的系数就越大。离现实近了，等于没有拉开距离。其实，这也是审美距离。这是认知上的一个难题，现实错综复杂，如何认知和整体把握新时代反映生活本质？我想写一部新时代生活的长卷，要客观、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全貌，写社会关系的总和。这让我兴奋，又让我觉得非常困难，创作之初，简直是一筹莫展。

白洋淀人民火热沸腾的生活如何转化成文学的意象，这是一个突出问题。我开始写了一个三万字的提纲，提纲出来，朋友读了不满意，我自己否了这个提纲。我就开始读书，走进生活。后来我想，生活是新鲜而丰富的，一切都要在深入生活中破解吧。雄安采风的机会，我认识了白洋淀的朋友阿民，他是基层作协主席，也是诗人，他和安新文旅局王家梁局长带我走进了水村王家寨，认识了王军支书和渔民朋友们。我们走村串户，现场感和亲热感就油然而生。大清河、萍河等九条河从这里入淀，其中有许多传说，我听到天空九朵荷花祥云的美丽传说，忽然觉得打开了天窗。浪漫的东西固然美好，但是还要站在大地上坚定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我继续寻找，终于找到了小说的第一句话：“为了等一朵祥云，王决心错过了最佳婚期。”有了这句，就有了讲述白洋淀故事的意趣。整体视角，以白洋淀水村王家寨看雄安新城的诞生和成长，来看整个新时代的风云变幻。

我写作的时候，白洋淀的百姓生活是什么样的？我越走近他们就越有压力。这种作品的写作，不仅要承受当代读者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检验。我的艺术素养能交一个合格的答卷吗？

叶绿花香、水秀人灵的白洋淀，给予我源源不断的灵感。水有灵魂，人有风骨，要真正写好白洋淀，必须熟悉白洋淀的百年历史，没有历史感的纵深，写不好今天乡村的意义，更把握不好城市的未来。我在王家寨和雄安三县深入采访期间，读三县的县志，查阅历史资料，以历史观照现实，用情、用心和用力讲述中国故事。写人，写人的命运，写新时代错综复杂的人的关系。乡土文学关联着乡土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见证着社会生活的沧桑巨变，形成了独特的审美传统，当代作家要打破传统乡土文学的书写，走出一条属于新时代的艺术创新之路。因为我们作家的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的眼光的评估，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

写现实可以寻找那些丰富的、严峻的生活现场去实践去体验，作家是生活中的一员。历史怎么真实而艺术地表达？这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在等待新区规划建设的时候，我走进了白洋淀的百年历史，采访，读县志和村志。历史像一个迷宫，像一个巨大磁场吸引了我，激发了我的艺术想象。听说白洋淀有几个百岁老人，发现铃铛奶奶原型的时候，我几乎彻夜难眠，便有了这部抒写白洋淀百年史的《白洋淀上前传》。我选定以铃铛奶奶视角来叙述，以老人的口气来讲述王家寨和白洋淀人们的革命历史。白洋淀是红色的土地，更是英雄的土地。

铃铛老人是一位传奇人物，她1912年出生在圈头村，鱼丸世家，她父亲是党员，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砸盐店、斗渔霸“翻波浪”中成长，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她嫁给王家寨的渔民大抬杆，开鱼丸店，为雁翎队搞情报，抗日战争被日寇抓到高阳，被土匪许大彪所救，为了营救众姐妹，她被迫嫁给许大彪，当了曲阳虎头山的压寨夫人，动员许大彪投奔阜平太行山聂荣臻的部队。铃铛老人在雁翎队爱情和革命的命运起伏跌宕，她虽然普通，但是有一种燕赵侠风，有情有义，与雁翎队队员水上飞、大抬杆等人一起保护八路军孩子立了功，光荣入党，成为有理想有信仰的人。日寇投降，铃铛在村里搞土改，斗争地主恶霸，砸冰窟、运粮食，支援平津战役前线；许大彪死后，铃铛与大抬杆复婚，当了村支书，婆婆邢荷花瘫痪时毅然辞去支书职务，精心照顾瘫痪19年的婆婆。丈夫大抬杆接任支书，改革开放后行为软弱，铃铛再次出山辅助大抬杆，带领乡亲们上马乡镇企业走上富裕道路。

铃铛老人也是小说后三卷的重要人物，有了她的养育，后三卷《白洋淀上》里王决心、乔麦等新人才有底气、根基和精神的磁场。有了这种传承，王永泰、王决心、乔麦和赵国栋等人才能在物欲激荡中坚守初心，在诱惑面前不迷失自我，在新区建设危难关头挺身而出，肩挑大任依然淡定谦和，无论何时都不失农家本色。这些人物身上有一种质朴健硕、勇于担当的燕赵文化气韵。

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有着光荣的历史，又在新时代赢得了新的荣耀。白洋淀人民创造新生活的英雄故事在生活中每天都在发生着。作家有责任为民族培根，为人民铸魂。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关仁山长篇小说《白洋淀上前传》：

精心绘制白洋淀的百年红色画卷

文/杨立元

《白洋淀上前传》是关仁山《白洋淀上》的序篇，由此奠定了《白洋淀上》的叙事风格和作品基调，对《白洋淀上》这部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的重头作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部作品中可歌可泣的典型人物、荡人心魄的情感魅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流水般溢动的文采，成为《白洋淀上》这部波澜壮阔、气势恢宏的交响曲的序曲，读来动人心魄、荡气回肠。

白洋淀是一片红色文学的沃土，在这里诞生了《小兵张嘎》《荷花淀》《雁翎队》《新儿女英雄传》等享誉全国的红色经典。如今的白洋淀不仅积淀着雄厚的红色基因，也充满了时代主旋律的声响，关仁山身置其中、历经六年，全身心地投入到白洋淀火热的生活中，深切体验这里的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相继创作出了《白洋淀上前传》和三卷本的《白洋淀上》，表现了一个作家勇于担当时代责任和历史使命的情怀，做到了习近平总书记对作家“深刻反映新时代的历史巨变，描绘新时代的精神图谱，塑造新时代的新人形象，书写新时代的新史诗”的殷切要求。这部《白洋淀上前传》赓续了这里的红色基因，将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与现实主义精神相结合，创作出了“为白洋淀以及河北人民写心立传的作品”。

这部小说选取白洋淀被称为“淀中翡翠”的纯水村王家寨为小说的原发地点，以百岁老人铃铛的亲身经历的事件为故事情节，使我们看到了白洋淀时代、社会和历史的变迁。作者用口述史的形式讲述了白洋淀地区的百年史，用铃铛的传奇生命历程串联全书。她既是作品的线索人物，也是主体人物。铃铛几乎参加了白洋淀的所有重要的活动，她勇敢地参加了砸盐店和“翻波浪”，即打击盐霸和渔霸的斗争，加入雁翎队打击日寇和锄奸的战斗。后来她两次被抓，在潮湿的炮楼里遭受严刑拷打而宁死不屈，并被迫成为慰安妇受尽侮辱。在她被人从魔窟里解救出来后又掉进匪窝，她为了解救其他被救的姐妹而忍辱牺牲自己，作了匪首的压寨夫人。后来，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匪首许大彪带领队伍参加了八路军，为躲避日寇的大“扫荡”，她带着八路军的120个孩子回到白洋淀抚养。在日寇扫荡白洋淀时，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出声，竟用奶头堵住儿子的嘴使之窒息而死。这种勇于牺牲自己来保护他人的精神就是白洋淀人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后来，铃铛光荣入党，成为王家寨的农会主席，带领群众进行土改，成立合作社、互助组和人民公社，一直是群众的带头人。改革开放以后，她协助儿子办公司，并为了百姓的利益，与利用城镇化非法获取土地款的不法企业家作斗争，让王家寨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最后，她让儿子背着自己到新区工地看看，终于含笑而逝。一个百岁老人走了，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后人传递出白洋淀人坚忍不屈、不畏强暴、英勇抗争、勇敢向前的精神。这种精神是白洋淀英雄儿女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在百年的风雨磨难中不断传承而历久弥新。

这部书可称得是“燕赵悲歌”，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充满了侠义之气，这是地域文化精神与革命精神的契合。“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就流到白洋淀入口处，荆轲刺秦上路的地点就是白洋淀人“由水路登上旱路码头”的地方。在太子丹与荆轲分别的地方有块汉白玉石碑，阴面刻有荆轲刺秦的事迹。文脉赓续、血脉流传，所以这里的人们均葆有燕赵遗风、豪侠之气，王学武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以保定特委特派员的身份回到新水县搞农民暴动，在家乡成立了“北冯特别支部”和农民协会，组织白洋淀三十几个村的村民先后开展了砸盐店、“翻波浪”的运动。当运动失败以后，敌人搜捕时，为了保护隐藏白洋淀中的乡亲，他昂首阔步地从淀中走出，此时“他的眼神里有一股荆轲刺秦的气概”。抗日战争发生后，他义无反顾地舍家报国。他说：“为了报国，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后来成为新水县县长，带领家乡人民抗日和锄奸。他带兵打死打伤了驻新水县的日军头目，用剑刺死了新水县伪县长，这与荆轲刺秦何其相似！他被捕后，与恋人举行了一场刑场上的婚礼，然后被日伪军用铡刀残忍地切了脑袋。他们的“人头被悬挂在新水城楼”，雁翎队义愤填膺，夜袭新水城取回了他们的人头。王家寨人“为他们举办了一个最隆重的葬礼”，“人们为英雄披麻戴孝”。他的父母也是英雄的父母。在日寇夜袭王家寨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了救乡亲，冒死敲钟报信而被鬼子刺死。他的母亲带头参加了妇救会，积极支持抗日，并私藏三个受伤的八路军直至他们伤愈归队。最后，她为了让全家人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前线打鬼子而自焚。这一家人舍身抗日的精神，就是“荆轲刺秦”“壮士一去不复返”在抗日战争中的悲壮一幕。大抬杆和水上飞是铃铛儿时的玩伴，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参加雁翎队，与日寇浴血奋战。当铃铛被捕后，为了救高阳县城慰安所的铃铛，他们求助“蓝灯匪”，一起从日本鬼子的魔窟里救出了铃铛和众姐妹。后来水上飞在辽沈战役中立功，并积极入朝作战，参加了上甘岭战斗。不仅是他们这些普通的白洋淀人，就是“蓝灯匪”首领许大彪也改邪归正，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并失去了一只眼睛。在解放天津的战役中，他指挥全团打仗，亲手将红旗插上城楼。这些人物形象都塑造得性格鲜明，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成了白洋淀精神的代表。

《白洋淀上前传》将较大的思想深度和历史内容与情节的生动性、丰富性完美融合，它以铃铛的生命史串联起白洋淀的历史，其间连缀了大大小小的战斗、各式各样的人物，在生与死、爱与恨、情与仇的激烈冲突中表现了人性的善恶、美丑。作品中的情节惊险曲折，表现了白洋淀人在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刻，在残暴凶恶的敌人面前以及在艰难困苦的生活环境中不怕流血牺牲、不怕艰难困苦的民族精神和慷慨悲歌的燕赵风骨。书中同时展现了白洋淀独特的地域风情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有流传上千年的传说，如荷花女神的神话、春桃姑娘变成朱鹮鸟、九朵荷花祥云的出现，尤其是银淀鱼丸的传奇故事更是引人入胜，充满了丰富的意趣。铃铛作为银淀鱼丸的传承人，她的坎坷命运与银淀鱼丸息息相关，银淀鱼丸成为她生命的对应物而贯穿全书。作品还用具有象征意义的乾德大钟表现白洋淀丰厚的文化底蕴，在抗日战争中，白洋淀人拼死保护了这口大钟，在日本宣布投降后，这口大钟“在王家寨的千年梨树上挂了起来”。书中还表现了民谣和民俗、音乐会等文化现象。除此，作品的语言也显现出一种质朴而富有文采、平实而饱含生动、简约而蕴藏韵味的美质，带着白洋淀水的甘洌和清新。书中的地名、人名，以及环境、风土人情的描写也都是真实的，充满了强烈的地域色彩，语言也颇有“荷花淀派”的韵味。这些，都多方面地显现出作品的美学力量。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